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姚汝能惊喜莫名,连忙从稻草上爬起来。他想迎上去,可看到李泌的脸色十分严峻,于是勉强抑制住激动,简单地行了个叉手礼。

“我知道你有一肚子疑问和委屈,不过现在还不是哭诉之时。”李泌一点废话没有,直奔主题,“你立刻回去大望楼,尽快让望楼重新运转。我要所有城门即刻封锁,灯会中止,重新宵禁。”

姚汝能大吃一惊,事态已经演变到这么严重的地步了?他本想问阙勒霍多到底怎么样了,现在也只好将话头默默咽回去。

“能多快修复?”李泌问。

姚汝能略做思忖,说一刻足矣。李泌很意外,居然这么快?

望楼体系中的大部分节点,其实都运转正常,只有大望楼中枢需要重整。工作量不大,难的是要找到懂望楼技术的人。之所以在之前迟迟没能修复,是因为吉温完全不懂,加上他赶走了一批胡人官吏,在人力上更是雪上加霜。

现在最紧要的是发出消息,所以大望楼不必恢复到完满状态,只要有简单的收发功能就够了,所以他敢拍胸脯说一刻足矣。

听完姚汝能的解说,李泌很满意:“很快,即刻去办,需要什么物资尽管开口。”

“是。”

李泌做了个手势,让人把姚汝能搀扶起来,递过去一碗热羊汤,热度晾得恰到好处,里头还泡着几片面饼。姚汝能又冷又饿,毫不客气地接过去,大口喝起来。这时李泌忽然又抛出一个问题:“靖安司出了一个内奸,你可知道?”

“啊?不知道。”姚汝能很惊讶,差点把碗给摔地上,“如果我知道,肯定一早就上报了。”

李泌道:“经过分析,我们判断这个内奸应该和你有交集,而且一定露出过破绽。你仔细想想,如果想起什么,随时告诉我。”然后转身离开。

姚汝能脸色凝重地点了点头,忽又好奇道:“是徐主事分析的吗?”

李泌脚步停了一下,却什么都没说,继续向前走去。姚汝能有点莫名其妙,可现在不是追问的好时机。他把羊汤一饮而尽,用力拍了拍两侧的脸颊,大声喊了声呼号,然后朝着大望楼的方向走去。

李泌听见身后活力十足的呼号,忍不住叹了口气,忽然有些羡慕姚汝能的无知。

如果他知道现在长安城的境况,恐怕就不会这么轻松了。可话说回来,又有谁能通盘掌握呢?李泌不期然又想到了张小敬,不知灯楼爆炸时,他身在何处。

李泌唯一能确定的是,只要有万一之可能,这个家伙也不会放弃。

哦,对了,还有檀棋。李泌挺奇怪,自己居然一直到现在,才想起来关心她的下落。她自从跟张小敬出去以后,就没了音讯。不过这姑娘很聪明,应该会躲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吧。

这些无关的事,只在脑子里一闪而过。李泌重新把注意力放在当前局势上,这时通传匆匆跑到面前,大着嗓门说有发现,然后递来一卷纸,说是主事们刚刚翻找出来的。

李泌展开一看,发现这是一卷手实。纸质发黄,已颇有些年头。这是位于安业坊一处宅邸的契约书,买卖双方的名字都很陌生。手实里写清了宅邸的结构,足有六进之深,还包括一个宽阔花园,写明了树种、建筑、尺寸等细节,其中赫然就有一座波斯凉亭、一个囚兽用的地下室,以及大批名贵树植。

这个布局,李泌一眼就看出来,是蚍蜉把自己带去的那个宅邸。没想到这么快就挖出来了。

安业坊啊……李泌咀嚼着这个名字,神情复杂。

安业坊位于朱雀大街西侧第四坊,长安城最好的地段之一,里面住的人非富即贵。不过安业坊里最著名的建筑,是贞顺武皇后庙。

贞顺武皇后生前是圣上最宠爱的武惠妃,逝于开元二十五年,死后追封皇后头衔,谥贞顺。她的存在,在长安城中十分微妙。因为她有一个儿子叫作李瑁,娶妻杨玉环,后来竟被自己父亲夺走了。

而她和太子李亨之间,也有因果联系。武惠妃为了让李瑁有机会,将太子李瑛构陷致死。没想到天子并未属意李瑁,反而把太子头衔封给李亨。

所以这安业坊,无论对李瑁还是李亨,都是一个百感交集的场所。若这女人多活几年,恐怕许多人的命运都会随之改变。

抛开这些陈年旧事,李泌再一次把注意力放在手实上,忽然发现在买主的名字旁,籍贯是陇西。他眼神一动,忽然想起一个细节。

几年前朝廷曾经颁布过一则《授宅推恩令》,规定朱雀街两侧四坊的宅邸,非宗支勋贵不得买卖。

而手实上这个买家的名字,旁边没写官职和勋位,亦没注明族属,根本是个白身平民。他能买到安业坊的宅邸,只有一种可能——他的身份,其实是某个世家的家生子或用事奴,代表主人来买。

这种情况屡见不鲜。很多人身份敏感,既想买个别宅,又想藏匿身份,便让手下家奴出面。这种情况,叫作“隐寄”。这份手实,应该就是隐寄的买卖。

买主既然籍贯是陇西,背后的主人,自然是出身陇西的大族。

李泌冷笑一声,把手实一抖。李相李林甫,乃是高祖堂弟的曾孙,也是陇西李氏宗亲的一支。

这个推断看似粗疏无理,可现在不是在审案,不必证据确凿。只要李泌发觉一点点联系,就足够了。

“立刻集合旅贲军,我亲自带队,前去安业坊。”李泌简短地下了命令。他需要亲眼来确认那座花园,是不是自己去过的。

司丞的命令,得到了最快的执行。旅贲军士兵迅速集结了三十多人,在李泌的带领下朝安业坊疾奔而去。靖安司的有心人注意到,这些士兵不止带着刀弩,还有强弓和铁盾。

这如临大敌的阵势,到底是去查案还是打仗啊?他们心想。

从光德坊到安业坊距离不算太远,不到一刻就赶到了。根据那份手实,宅邸位于坊内西北,恰好挨着贞顺武皇后庙。

坊内此时还是灯火通明,不过观灯者已经少了许多。毕竟已是卯正时分,已经玩了大半个通宵的人纷纷回去补觉。李泌一行径直来到宅邸门前,这里的大门前既无列戟,也没乌头,看起来十分朴素低调。不过此时有一辆华贵的七香车正停在门前,那奢华的装潢,显出了主人不凡的品位。

“逮到你了,老狐狸!”李泌唇边露出一丝微笑。

两名膀大腰圆的士兵“轰”地撞开大门,后续的人一拥而入。李泌特别吩咐,一定不可马虎大意,所以他们保持着标准的进袭姿势,三人一组,分进合击,随时有十几把弩箭对准各个方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