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冷不丁听到‘江美澜’三个字,叶欢颜的眉头猛地一皱。
论辈分,陵寒要叫江美澜一声‘江姨’,而此刻他问的话撇开不礼貌的因素不谈,也有些让人捉摸不透,他的侧重点究竟是在于江美澜去世这件事,还是在于她的感受。
或许是习惯了将陵寒的一举一动一字一句当成阅读理解来做,他如今颇为直白的一句话在她眼中却危机四伏。
陵寒放满了车速,侧脸对着她,神色平静,似乎只是随口一问,
“感觉,好像天塌了,都倒塌在我自己的肩膀上了。”她老老实实地回答。
江美澜在世的时候,谈不上和陵寒的关系有多好,但是面子上都还是过得去的,平时他不在家吃饭,还都让叶欢颜打包好饭菜送到他住的地方,逢年过节也会主动打电话要他回家吃饭。
叶欢颜私心觉得陵寒对自己母亲是没有什么仇怨的,毕竟自己的母亲又不是小三上位,陵东铭的原配夫人死了半年,江美澜才入住陵家,后妈难当,在她眼中,江美澜已经尽力了。
能让陵寒妥妥当当地叫一声‘江姨’已经是了不得的事情了。
当初陵东铭和江美澜两个人发生车祸,第一个接到电话的人是陵寒,叶欢颜当时在公司,就在陵东铭的办公室里面整理文件,陵寒给她打了个电话,让她打车到医院,别慌。
就是那一句别慌,让她觉得天塌不下来。
这话她没跟陵寒说,此刻,陵寒的眼中有些冷冽,似乎对她这个天塌下来的说法并不感兴趣,淡淡的问了一句,“你觉得你妈是个什么样的人。”
“我妈?”叶欢颜迟疑了一会儿,
“我妈是个挺好的人,可能有一点爱慕虚荣,不过买名牌包包什么的都是她自己挣钱给自己花的,她是个工作狂,然后就是很热情,跳舞很好,我记得那时候陵叔叔很喜欢跟我妈在家放点音乐,然后跳舞,被我撞见好几次,还挺尴尬的。”
“我以前也觉得陵东铭是个挺好的人,有脑子有才干也有野心,将欢娱经营的很好,送到我手上的时候,几乎没有费什么事,其他的一些分公司,还有一些租出去的铺面也都很靠谱,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法律纠纷。”
陵寒难得的语重心长让叶欢颜有些不适应,她顺着他的话接下去道,“陵叔叔的确是个很好的人啊,他收留我跟我妈,对我还有我妈都很好……”
“眼前看到的,并不一定是真相。”陵寒忽然瞥了她一眼,“我爸算不上什么好人,所以你也不应该一厢情愿地觉得你妈有多好。”
这话让叶欢颜皱起眉头,这话里话外的,是对江美澜有什么意见么?还是对陵东铭?
她舍不得破坏跟陵寒之间难得和谐的气氛,忍住了反驳的话,抿了抿嘴,“每个人都有两面性吧,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是绝对完美的。”
陵寒眉头一皱,握紧了方向盘,没有说话。
到公司以后,陵寒坐在办公室,拉开抽屉,露出一叠文件上面那张照片。
清纯的女孩扎着马尾辫,穿着校服,中间有一段裂缝,用胶水粘上了,到底是粘的不完美,没能恢复成以前的样子,一条裂缝就这么从女孩的头顶一直劈裂到腰上,看久了,让人心里不舒服。
乔木抱着一大文件进来,脸上的神色十分严肃,“陵总,您之前让我去查访肇事司机,我查访过了,那司机赌博在外面欠了黑赌坊五六万,又染上了酒瘾,在家喝了酒就打老婆,去年老婆跟一个有钱人走了,对了,这司机这些年醉酒驾车伤人的记录不少,但是他前妻都偷偷找人帮他摆平了,也挺奇怪的。”
陵寒点了点头,“就是说当年的事情是意外是吧。”
提到这个,乔木皱了皱眉,
“我正要说这个,查访了这个男人的周围邻居,都说他十年前是个滴酒不沾的人,就是个普普通通的货车司机,不过收入不稳定,家里孩子有先天性的心脏病,一直在攒钱给孩子做心脏搭桥手术,十年前,这司机醉酒驾车伤了人,被拘留了一段时间,出来之后就给孩子做手术了,不过那孩子命不好,手术失败,死在了手术台上,后来这男人才染上的酒瘾。”
陵寒的脸上泛起一丝异样,“你说这个司机从拘留所出来之后,就给孩子做了手术?他哪儿来的钱?”
“目前还没查到,这男人家住在老胡同里面,周围的邻居都是一些年纪大的,有的记性已经不好了,有的搬走了,目前查到的就这些,就赶紧回来跟您汇报了。”
“接着去查,查清楚手术的钱是谁给的。”
陵寒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,他有一丝预感,查出来的结果将要再一次颠覆他的生活。
十一年前,温清婉查出癌症晚期,原本已经不太行了的身子几乎很长一段时间不能下床,也不愿意见人,不知道怎么的,有一段时间忽然精气神都好了不少,医生说是回光返照,让家里人做好准备。
陵寒还没告诉陵东铭母亲癌症的消息,陵东铭极少回家,每天泡在公司加班,那段时间温清婉忽然像是变了个人一样,每天提着保温盒去给他送午饭和晚饭,也就是那天去送晚饭的时候,被一辆小型货车给撞了。
原本也没剩下多少日子的人,在那一瞬间香消玉殒。
温清婉的葬礼上,陵东铭哭的很伤心,来的人都很很受感染,连陵寒也是,觉得父亲这些年表面上尽管对母亲不是很关心,但是心里大概还是有很深的感情的,长这么大,头一次看见伟岸威严的父亲哭成那样,他有些于心不忍,索性收起之前想要让他自责一些的小心思,终还是将癌症的事情告诉了他。
“我妈她胃癌晚期,半年前就查出来了,一直没告诉你,虽然这次车祸是意外,但是医生也说了,熬不过这个月了,所以你别太自责。”
陵东铭在短暂的诧异之后,哭的越发肝肠寸断,葬礼之后,将自己一个人反锁在卧室,整整半个月的时间没有出过房门。
陵寒当时想,情深至此,也不枉费母亲对他心心念念的一生了,只可惜母亲没看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