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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对,又瘦了。”陆封寒心里压着一股躁郁空悬,念及这是祈言的长辈,他尽量和缓语气,“我想知道,祈言怎么了。”

“祈言记忆混淆的状况,你知道多少?”

陆封寒眉心微皱:“他经常会将发生过的事记错,很迷糊。”

“那关于他母亲林稚的事呢?”

陆封寒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将这两个问题连在一起,这让他像悬在万丈高空上,半点踩不到实处。

“这件事我知道,他跟我说过。”

几秒后,伊莉莎的声音重新响起:“祈言十一岁时,他的母亲林稚悄悄离开白塔,回到了她小时候和父母一起住的房子,在那里结束了自己的生命。在我们都不知道的情况下,祈言独自一人守在林稚身边,守了很久,谁也不知道他当时是怎样的心情和想法,直到他主动联系外界,才被接回了白塔。”

听见这一段叙述,陆封寒突兀地冒出一点熟悉感,再一想,这点熟悉感又跟烟一样散了,捕捉不住。

伊莉莎:“你知道,祈言记忆力很好。”

“是,”陆封寒接话,“他只要见过,就不会遗忘。”

所以他才会在弹出逃生舱时,让祈言可能的话,将这段记忆忘掉。

他不想让那个画面,成为祈言新的梦魇。

“是的,他不会遗忘。所以他回到白塔后,我们都很担心。可很快我们就发现,事情比我们想象得严重,祈言的记忆出现了异常。”

伊莉莎长吸了气,回忆那段时光。

“在他的记忆中,林稚没有死去。祈言会告诉我们,他的妈妈在实验室,在花园,在开会,或者在五分钟前,才跟他说了早安,他可以详细描述林稚当时的穿着和神情。在他眼里,林稚一直在白塔,没有离开过。”

没有给陆封寒缓冲的时间,伊莉莎给出结论:“这是因为,基于极为卓绝的记忆力,祈言将脑海中关于母亲的记忆片段解构重组,形成了新的记忆,然后用新的虚假的记忆,取代了真实的记忆。”

某种猜想在心里倏然划过,立刻就见了血。

陆封寒这十年来,无论面对何等境况,都未曾感到畏惧。却在这一刻,不敢直面这个猜想。

他嗓音像是吊着千钧重的巨石,想问“然后”,字音却丝毫发不出。

“我们很快就发现祈言混淆现实的情况,还出现了沉溺其中的迹象,那段时间,他就像木偶般,在一个地方静静不动,脑中却不断虚构着记忆。用了很多办法,他才终于醒了过来。但对于混淆现实的问题,我们依然无能为力,甚至他一直服用的药物,也只存在辅助作用。”

伊莉莎接着道,“后来,也就是去年,因为祈言混淆现实的情况越来越严重,由我提议,将他送到了勒托,一方面是为保护他,一方面是寄希望于换到陌生的环境,认识不同的人,或许能对他的情况有所缓解。”

陆封寒闭上了眼睛。

像头顶利刃高悬,即将直直坠下来,将他前胸后背扎个对穿。

终是听伊莉莎说出了那句:“你死后,祈言被接回白塔,却虚构了记忆。他说你一直在他身边,没有离开,会提醒他穿拖鞋,吃饭。

甚至为了加强虚假记忆的真实性,他每天都会在手臂上划出血口,然后自己用绷带缠好,打上蝴蝶结。再告诉我们,这是陆封寒见他受了伤,给他涂了愈合凝胶,缠了绷带,很快就会好。”

每一个字,都仿佛长钉,扎入陆封寒的血肉里。

陆封寒连呼吸都不敢用力,只怕牵扯到五脏六腑都是痛。

他的小娇气。

连耳朵被草尖扎了一下,都能疼得皱眉的小娇气。

恍惚间,胸口的位置被划开了一道裂缝,皮开肉绽般的痛感如蛛网蔓延全身。

“后来,祈言承认你已经死了,但理智和情感相斥,他陷入了彻底的混乱,长期无法入睡,无法进食,只能靠治疗舱勉强维生,整个人如同张满的弓弦,下一秒即会崩断。我和奥古斯特没有办法,给他用上了药物。”

“什么药?”陆封寒说完才发现,喉口已然钝痛。

伊莉莎声音轻了些许:“一种消除情绪的药,起效后,他不会再感受到痛苦和悲伤,但也不会感受到愉快、满足和……爱。”

陆封寒想起祈言伸过来的手。

像握雪般浸冷。

“我和奥古斯特的想法是,先用药物将‘绝对理智’维持一段时间,后面陆续减药,尽量在最大限度地保有祈言理智的情况下,让祈言不至于被负面情绪一次击溃。但这样的办法,风险依然极大,我只有百分之二十的把握能将祈言留在这个世界。”

祈言当时是处于何等无望的境况,才让伊莉莎迫不得已,用上了这样的药物,以抓住微弱的希望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