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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气渐渐的热了,阖府之人也渐渐换掉了厚的夹衣,有些爱俏的小姑娘甚至换上了轻薄的春衫,全然不顾春日的薄寒。

如今贾家阖家大事便是贾敏的婚嫁之事了。这婚事,无疑是一个女子的第二次投胎,而要想在婆家站稳脚跟,可不算是一个容易事儿。

贾敏是贾家的幺女,平日再娇宠不过的。如今她要出嫁了,家里自然是各种放心不下。贾母也把自己的压箱底宝贝拿了出来,说是要给贾敏添妆。

小姑子出嫁,王氏这些嫂子自然是不得闲,更何况王氏还担着管家重任。拿着嫁妆单子把东西对了一遍又一遍,王氏得防着下人偷奸耍滑。这还不打紧,因为不停有人要删减或者添加东西,嫁妆单子也几乎是一天一个样。所以有可能刚刚盘点好的东西,过了不到一两个时辰,一切都要重新来过。

“这个,太太您看……”周瑞家的神色莫名,捧着一个卷轴递到王氏面对,“这个山水图,记得老爷说是前朝一个叫董什么昌的画家的,老爷还说要留着给珠哥儿做聘礼呢。”

王氏本有些头疼的揉着眉心,听着涉及到贾珠她马上精神亢奋了:“什么?”

“太太您看看吧。听人说要入了嫁妆单子,我就留了个心眼。这可是我们老爷的私藏呀。”周瑞家的如此说。

回头一看,王氏见不过是个发黄的卷轴,首先心里就轻松了几分。她摊开仔细端详,隐隐能看到其中修补过的痕迹。

合上卷轴,王氏又把东西递给了周瑞家的:“拿回去放好吧。另外把我房里的那个白玉的送子观音添上。你要盯着人登记造册放好,万不能有丁点儿闪失。”

“太太!那可是老爷曾经说过要留给哥儿的。”周瑞家的又重复强调了一遍,言语里满是惊讶。

王氏向来是个吃不得亏的人,周瑞家的自认为跟了王氏许久,惯能揣摩王氏的心思。这说留给贾珠的东西,按道理在王氏眼里就应该是自家的。贾政自己如今给了别人,那王氏不应该是割肉般的疼么?怎么不闹就罢了,还添上别的了。更何况,一贯的情形,王氏和贾敏可算不得姑嫂相得,不过是面子情罢了。

拍了拍账本,王氏有几分不耐烦:“你能不能有点儿眼界。反正我是不懂这些字呀画的,再好在我眼里也不过是一堆旧纸。什么画家也好,前朝的宝贝也罢,还不是放陈了,给虫蛀过的东西。就是日常保养也得花销不少。给她就给她,反正她喜欢。只要她记得,晓得承情,晓得日后照顾我们珠儿就够了。”

“太太英明。”王氏把话说得如此直白,周瑞家的自然不会有任何异议。她屏气凝神,小心称是。

“行了,闷得慌,跟着我出去转转。”说了这些有的没的,王氏愈发觉得房里闷气了。她干脆吩咐下人道:“把我之前准备的红色包袱也拿来,那送子观音也带上,我亲自去敏妹妹哪儿走一趟。”

虽说因为贾珠的一系列小动作,姑嫂两人关系是缓和了许多,但仍旧说不上密切。听底下传话,说王氏带着人和东西来看自己了,贾敏很是惊讶。

“今儿是哪阵风吹的,竟是让二嫂大驾光临了。”收起惊诧,贾敏打趣道。

王氏则顺手照着贾敏的额头点上一记:“来看看你嫁妆绣好了没。没良心的小丫头!这些日子,是谁为了你的大事,忙得跟个陀螺似的。自个儿不能停就算了,还有人拿着鞭子在后头不停的抽。”

正好有丫头把茶水奉上。贾敏顺手奉茶作揖道:“好嫂嫂,难为您这一回了。敏儿给您斟茶了。”

笑嘻嘻的接过,王氏觉得贾敏还算识趣儿,自个儿脸上也倍有脸面。她低头抿了一口,说:“难怪珠儿老说你这儿的东西好。这茶尝着也是怪不一样的。可见是老祖宗偏疼你了。老实交代,这可是什么好茶叶。”

“什么好茶嫂嫂是没有见过的。这京里谁不知道王家富贵。我这哪里是什么好茶,不过是自己制的点子玩物罢了。”贾敏放下茶盅,指了指院里竹林的方向,“借着自个儿院子有几杆竹子,做了些竹叶茶。医书上说,竹叶生津止渴,养肾气。这天气热起来了,总觉得口里不太顺畅,所以寻思弄了点子尝尝。”

“可医书上也说,竹叶性苦寒。你这可曾记得?”王氏说得一脸严肃,“做姑娘的时候也就罢了,可你毕竟是要出门子的人了。这寒凉的东西,于子嗣无益,还是少碰为好。”

因话题越说越私密,两人自然屏退了闲杂人等。王氏把带来的送子观音摆上桌案,又拆开包袱,将里面的东西尽数摆在贾敏眼前。

“二嫂,你这是?”贾敏疑问说,“我记得你以前还和大嫂说过,珠儿幼时的小衣裳早就存不住了。”

通过贾敏的话,不难猜到那红色包袱里的东西。

王氏伸手理了理里面的小衣裳:“你大嫂那纯属是胡闹。好好的琏儿在她面前,哪里用得着眼巴巴的找我要珠儿的小衣服。再说了,她也不看看自己,也不怕折了福分。反正我自己觉得珠儿是个好的,正配得上妹妹你千灵百巧的人品。若是以后能早日给你招来个哥儿,这些小衣裳也就功德圆满了。”

贾敏被臊得脸通红,嘴里低声喃呢道:“嫂子说什么浑话呢。”

“按道理,这些轮不到我来教你。”王氏说,“不过老太太年纪大了,行事多少有些疏忽。这子嗣大计没什么听不得的,日后进了婆家你就知道了。我膝下有了珠儿和元儿,自然身板挺直。期望日后你也能如此。”

……

留了东西,该说的也都说了,王氏惦记着自己要忙的,很快就告辞了。路上,周瑞家的絮叨说:“也不只得敏姑娘能否明白太太您的一片苦心。她这会儿毕竟还是个姑娘家。”

“我这小姑子从来都不是笨的。若不是林家几代单传,这亲事说不准都落不到她头上。这日后的子嗣问题,她嘴上不说,心里肯定是犯怵的。反正礼都是得送,比起老爷那些华而不实的,我自然要送些贴心窝的,让人家心心念念记得我的好。”王氏嘴上说着,脸上的神情显然是万分自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