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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卷 乡
对于西河子乡的干部职工来说,这几天,ī下里议论得最多的就是乡长赵连生看病去了,临时主持政fǔ工作的,不再是以往的张民强了,而是变成了裘加成。尽管这样的安排大大出乎人们意外,但也没有人敢对裘加成有丝毫的怠慢。
不过,对于这种分工的原因,却是各执一词,众口难辩。不过,虽然有各种版本,有一点却是共同的,那就是最后,王子君一锤定音,拍板定调了。
赵连生请假的这几天,乡里的干部嗅觉似乎非常的灵敏,对王子君很是尊敬,那七所八站的负责人,也开始频繁出入王书记的办公室,这其中跑得最欢的,就要数卫生院的高胖子了!
这两天,乡政fǔ秩序井然,一切工作都是按部就班。就算一心想要在王子君面前好好表现一番的朱常友,伤透了脑筋,也没有发现什么可以整出动静的大事来。越是这样,王子君越是不敢大意,在他看来,这份沉寂似乎太离奇了,一场酝酿已久的风暴,即将来临!
……
“爸爸,我有点,有点儿想吃葡萄。”nv儿眼神怯怯地对爸爸嗫嚅道。看着nv儿面黄肌瘦的小脸儿,乡中的数学老师赵新普,心里猛的一阵心酸,眼泪都快掉下来了!这个小不点儿实在是太缺乏营养了!
nv儿一生下来,老婆就因为难产死了。曾经,赵新普觉得这个小生命太霸道了,霸道到用妈妈的生命换来了她的新生,应该说,开始他对这个小生命,心里隐约是有一丝排斥的。但是很快,赵新普就不这么想了。
苦难的岁月大大地控制了爱的生长。因为缺少营养,nv儿一直很瘦弱,直到会走路之后,还一直晃悠悠的,简直像一棵失去水分的豆芽菜。
曾经有一次,因为赵新普在学校给学生补课,小雨点儿无人照看,赵新普干脆把她放在教室的一角。这孩子居然和初中的孩子一样,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不言不动,渴了喝点随身带的水壶里的水,饿了就把小水壶紧紧地抱着,赵新普辅导完学生,她已经倚在墙上睡着了!
这孩子懂事得让赵心普心疼,却在清淡的日子中蓬蓬勃勃地生长着,一天天长大了,这让赵新普除了心存愧疚,就是尽可能多的怜爱着孩子。
已经六个月没发工资了,赵新普不得不节衣缩食,连nv儿最爱吃的葡萄,也不敢给孩子买了。
看着nv儿那盯着葡萄,眼神有些贪婪,赵新普的眼里就有些湿润,一把抱起nv儿,哄孩子道:“小雨点儿最乖了,今天咱们先不吃,等爸爸明天发了工资,咱们买一堆,再让雨点儿宝贝吃个够好吗?”
“真的要买一堆吗爸爸?不用不用,小雨点儿只吃一串就够了!”小雨点儿惊喜之下,随即就乐了,但是很快就摇摇头道。
“又不想uā咱家的钱了?没事儿的,爸爸明天一发工资,咱们俩就是小富翁了!等着吧,爸爸给你说过,骗人是傻瓜!”赵新普一本正经地对nv儿说道。
“哦,明天就能吃到葡萄啦!爸爸,拉钩上吊,一百年不许变!”大概是受爸爸情绪的感染,小雨点儿也有些兴奋,调皮地跟爸爸拉了拉小指,这才走进学校的大mén。
将nv儿送进校mén,直到看不见那个羸弱的背影了,赵新普这才离开。明天就要发工资了!尽管拖欠的六个月只能暂时发仨月的,但也足以解一下燃眉之急了,赵新普心里充斥着一种心满意足的兴奋,甚至有些jī动。
大步流星地走进学校,很快就来到自己的办公室。办公室的条件很简陋:几张桌子并在一起,除了一些必需的教学仪器之外,就是一摞摞的作业本了。
走进办公室,赵新普就觉得眼前的情形有些不对劲儿,原本应该坐在这里改作业的同事,此时这偌大的办公室里竟空无一人。
这人都去哪儿了?难道是去找孙会计了?莫非是提前一天发工资了?
心中jī动的赵新普没有多想,就来到学校的财务室。mén前已经挤满了人,还没走近,就听有人心急火燎地问道:“孙会计,你说的是真的?”
“千真万确,乡财政所刚才已经通知了,眼下乡里财政吃紧,咱们的工资,估计还得拖一段时间。”孙会计尽可能的把声音放缓,但是这声音却还是像一根大闷棍,结结实实的敲在赵新普的脑袋瓜上。
财政吃紧,眼下没钱,工资暂缓,这些理由简直都快听出茧子来了!想想刚才对nv儿的承诺,赵新普心里越发的恼火,气急之下,还是满怀期待的问道:“孙会计,你这消息确切吗?这玩笑可开不得啊!别把人急出病来了,我可是等着买米下锅呢,你说,这半年不发工资,哪个是不食人间烟火之人呢?”
“赵老师,我这不是提前给大家透个信儿嘛!乡里说没钱,你说,我一个具体办事的,能有什么办法?”因为以前报帐的事儿,孙会计和赵新普的关系并不怎么融洽,今天却是一反常态的客气有加。
只不过,此时的赵新普根本就没有心思在意孙会计的态度,失望之下,又不甘心地问道:“发三个月的工资不够,总不至于连一个月也不发吧?”
这一句询问,赵新普的话音里已经带了一丝焦灼不安,他实在是太紧巴了!
“对,三个月发不了,发一个月先缓缓急也成啊!这都多长时间了,还没给我们发工资,这该咋着过了?”
“我们都辛苦大半年了,就是图这俩工资养家糊口呢,这下倒好,都中秋节了,工资还没一点音信儿呢,光叫马儿跑,不让马儿吃草,这叫什么事啊!”
杂七杂八的议论声,在人群之中不断地响起,听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发牢ā,赵新普一声不吭,脸è如才掘开的几千年不见天日的古土,棕黄暗黑的颜è,一双无光的眼睛深嵌着,刚才的期盼彻底尽净,希望又破灭了!
“各位老师,我说句实话,你们也别为难我了,我一个具体办事的,当不了这个家!只是有一点,我想提醒一下大家,我听说要发工资,最少也得到过年了!”
孙会计的脸,像下雨之前的天空一样,密布着沉重的云团,这一声过年发工资,犹如一道晴天霹雳,在人群中响过一阵轰鸣,压在众人心里的一块石头随之发生了裂变,变成了无数块细小的石头,然后这些石头又挤在一起,产生了更大的压力!
“我就奇怪了,既然没钱,那乡机关的工资为啥能按时发?什么叫财政吃紧,我看,纯粹就是财政紧吃嘛!”一个直言不讳的声音,从人群中率先喊了这么一嗓子,这一句愤恨之言,就像一根导火索,将众人压抑着的情绪,瞬间给点燃了!
“真是太差劲了!同样是吃财政工资,凭什么咱们天天吃粉笔沫,辛辛苦苦教学,他们却是白天围着车子转,中午围着盘子转,晚上围着裙子转,还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人民公仆?我看,纯粹是一群糟蹋咱们辛苦钱的败家子嘛!”
“我现在吃的都是从我哥手里借的,再撑到过年发工资还不饿死啊!”……
七嘴八舌的声音之中,一个教体育的老师一把抓住孙会计的肩膀道:“孙会计,我啥都不管,今天你必须给我发工资,我还等着工资结婚呢。”
“赵烈,你就是杀了我,我也给你nòng不来钱,更何况,这钱也不是我搂着不发的,是乡政fǔ不给你们发的,有本事你找乡里,找一把手闹去,跟我瞎嚷嚷什么?!”孙会计一把推开赵烈的手,大声喊道。
噪杂的嚷嚷声再次平息了下来,但是这平息只是暂时的。站在人群之中的赵新普,就觉得心里像着了火似的,整个腹腔仿佛都在燃烧,大火熊熊,嘴巴干裂,嗓子眼火辣辣地灼痛。乡政fǔ有钱给干部们发工资,凭什么自己辛苦半年连一个月的工资都不发?
对,就得找他们!找他们说理去!
“各位老师,走,咱们找他们说理去,要是今天不给我们个说法,咱们就到县里闹去!”不知道是谁率先喊了这么一嗓子,愤怒的人群,再次像炸开了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