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赵潋疑惑着接到手中,那少女便埋着头道:“民女状告新河瞿氏。民女本是瞿唐养在汴梁城中的妾侍,他每逢初一十五,便到安置我的家中来,得知他与公主议婚时,民女也曾为夫郎升迁而欢喜,可……不曾料到,那瞿家竟哄骗太后公主,说瞿唐身无别妇,将来亦只有公主一人。民女便听着不对了,怕瞿家招惹欺君,便上门去问,岂料竟被人打了出来,我家中父母都是瞿家家仆,我二叔已被瞿家不幸打死,他们为了灭口,竟要将我们逐出汴梁卖到辽国去……”

她虽哭哭啼啼哽哽咽咽的,但说话条理倒清楚,赵潋听明白了,她拿着血书给自己扇了扇风,只见路旁看热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看客们纷纷摇头叹息,各自停了点鳄鱼泪在眼眶里,还有对赵潋不怀善意的。

赵潋:……这事怎么算我也是被蒙在鼓里的受害人啊。

赵潋笑了笑,朝一旁的黑甲骑兵一挥手,“本宫今日就在这大街上伸冤了,来人,替本宫将瞿唐押过来,本宫亲自问问是怎么一回事!”

那人应声走了,赵潋背过了手,笑吟吟地问少女,“你叫什么?”

“民、民女柳黛。”少女虽瑟缩着,说话吐字却清晰。

赵潋又是一笑,“你父母都是瞿家家仆,而非家奴?”

“是。”柳黛道,“我们家无人卖身与瞿家,他们、他们无权发落我们到辽国。”

“倒是个头脑清醒的。”赵潋点头道。要是一般唯唯诺诺的奴婢,主人家家大势大,要打杀了几个下人也有的是法子掩盖罪行,下人们通常敢怒不敢言,吞声踯躅被欺负到死,难得还有个敢跳出来拦御驾喊冤的。

不过这事只能她一个人经手,母后还在车中,她是治国平天下之大才,一会儿为这么点芝麻绿豆的事儿吵嚷起来委实不好看,便让柳黛起来站这儿等一会儿,她走到马车下敲窗,众人惶恐,原来太后果真在车中!

于是东街瞬间鸦雀无声。

只听女人雍容冷漠的声音从车中传出来,“瞿家倘为此事,不配尚公主。瞿唐既已有妾侍,哄骗皇族是死罪。”

某个字眼平日里从几个吃得开玩得过瘾的朋友嘴里说出来,那只当是亲热话,但被太后这么一提,便像一柄剑,竖在了人脑袋上,何止鸦雀无声,这会子都没人敢出口大气了。

太后道:“哀家先回宫照看皇上,瞿家之事,你自己做主。”

“谢母后。”

等太后的凤驾一起,赵潋便握着拳扭着脖子松骨头——许久没打人了,文昭公主当街教训负心汉,将来说不准又是一段野史佳话。

君瑕道:“棋谱在心中,并不在眼里。”

赵潋姑且当他这话是说认真的,正摇头晃脑地要将下巴点一点,小厮从外头匆匆进门来,一头磕在赵潋跟前,“公主,外头有个姑娘求见。”

赵潋有几分好奇,“我认识?”

她无意识地看了眼君瑕,对方修长的皎白的一只右手,正无所事事似的抚着藏玉棋笥,镇定得犹如立在风浪之下稳固的礁石,赵潋抚了抚唇,又拗过脑袋,小厮禀道:“回公主,她自称,是瞿家案中受害的柳氏,公主于她有大恩,特来谢恩的。”

“恩?这就更怪了。”赵潋道,“我不过是为了给自己出口恶气,当街将那瞿大公子揍了一顿,对了,瞿唐的伤势……”

小厮道:“听人说,公主那一脚踹得忒狠,恐怕要卧床一月了。”

君瑕眼波微澜,然后不着痕迹地拂去了。

新河瞿家是从外地迁入汴梁的,中原北境沦陷给了辽国,瞿家没办法,这才南奔。但逃归逃,气节不能丢,不知是不是因为有这个逃亡的背景在那,瞿家人自视甚高,不肯逊人一筹,从上到下便不知道谦恭二字如何写。

赵潋并不紧张瞿唐伤势,让小厮将柳黛请进来。

等人一走,她耸了耸肩膀,将散落在棋盘上的黑白子一颗一颗地捡回棋笥之中,巧笑嫣然地一抬眸,“先生你看,人在这个位置上,总是免不了要陷入争端是非之中,有时候我不想,也是会有麻烦不断找上门来。”

君瑕不可置否,“公主嫌弃柳黛?”

“并不。”赵潋摇头,挥了挥手,“但一日事一日毕,打了瞿唐之后,瞿家这事我就想撂开手不管了,管他平地起什么波澜。至于柳黛,我更是与她无亲无仇的,也不想管她。对我来说,多一事不如少一事。”

君瑕微笑,“也许公主只是笃信太后能为你收拾好一切。”

这话,话里有话。

就仿佛有人指着她的鼻子说,看看,你贵为公主,脾气坏,武功高,那又如何,碰到什么事一样钻进龟壳里一动不动,等着你那权倾朝野的太后娘给你擦屁股?

但不知道为什么,要是旁人说,赵潋不说生气,心里至少膈应,君瑕用这如沐春风的口吻说起来,偏偏挠得人心肝痒。

于是赵潋清咳了一声,不接这话了。

柳黛被人引着进门来,上回见她,赵潋觉着这是个头脑清醒的可怜女人,这回见,似是更可怜了些,风一吹便倒的身子,眼泡又红又肿的,噗通一声跪在赵潋跟前,红着眼哽咽道:“求公主收留!”